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,我却认为我的角色是仇人,并且总是选择老爸的对立面。我活了多少年,就和他对抗了多少年。
三十五年父女“战争”史
高云燕
我选择了人生中的第一大叛逆——做女娃儿。
三十五年前,在全家的翘首企盼中,我出生了。
因为父亲是长子兼长孙,貌似全家希望老大是个男孩,但我选择了人生中的第一大叛逆——做女娃儿。据悉,老爷爷很失望,跑回老家且数月不回。估计老爸那会儿很是压力山大。
儿时的黑白照片
老爸信奉家长权威制,认为子女对长辈的命令须无条件服从,用他的话就是:“大人的话,错的也是对的,你必须听!”我不喜欢这种论调,导致我们冲突不断。但毕竟年小力薄,所以我只得借力用力,请他的上上级出山。
记得小时候家里用蜂窝煤烧水,水开时,我便扯着嗓子喊:“水开啦!水开啦!”竟比鸣笛还响。接着就挨了横空一雷:“叫什么叫!你不知道去倒水?”
我瞥了一眼黑脸老爸,极不情愿地挪了挪步子,又向另一边的老爷爷歪了歪脑袋,半露出一个哭相。老爷爷收到信号,当即发话:“她那么小,烫到怎么办?你去倒水!”我在一边幸灾乐祸到极点。
当老不懂事遇到小不懂事,没事也成了事儿
那时候,我不知道是我们的交流机制有问题。老爸一贯地粗放型管理,没有好话,只有吼骂,而我则是听凭本能地寻势反抗。
八十年代,过年是最喜庆的日子,鞭炮也噼里啪啦地来凑趣。满大院、楼道里都弥漫着特有的年香。
正当我神醉于此,老爸偏打发我去楼下储存室找竹竿。那时各家都忙着放鞭炮,下面也堪比枪林弹雨了,所以我死活不去,接着换来一通河东爹吼……
过年应该是打年兽的,但我和爸爸却选择对打,而且经常如此。记不清起因了,但每次都是他挑起,我不让步。哎,当老不懂事遇到小不懂事,没事也成了事儿。
小学时,家里的汽配店开张,爸爸忙得无暇管我,家里的硝烟味儿也就淡了几分。我自由而快乐疯长。
高中时,爸爸开了他的手工地毯厂,更少回家,我们更是相安无事,谁知这却是风暴前的片刻平静。
这句堪称我平生语录之最了
高二时,爸爸游离于外,并断了家里的生活费,老爷爷持家艰难,竟一度卖破铜烂铁以换取生活开销。
不久后,我们听到了各种传言:对家里紧巴巴又凶巴巴,对外却讲究体面的老爸,不仅在衣着方面善于修饰,在外交际时,更能自我包装。
这时,我会寻隙并不计后果地撕破那层粉饰的虚无,拆他的台。有一次,他在外不归,我一通电话打过去,照旧几句便失和。
我急了,歇斯底里地吼过去:“你逛窑子去了?!”估计这句堪称我平生语录之最了,脏我口灭他名,可算是玉石俱焚,但也不足以宣泄那时的愤怒和嫌恶。
参加ICAN协力营CAN友会
在学校,我则是闷不出声,把政史全套抛在脑后,看水浒、西游、福尔摩斯,那时,我语文都曾挂科。
临近高考,我一如既往地堕落,没有像别家小说里的主人公那样变身黑马。不过,老爸倒变成了驴。
大姑父恶狠狠地甩来一句“让他自生自灭吧!”
据说因为产品体系改革,汽配店受到了牵连,又因地毯厂挪用资金亏空,致使三店陆续关张。不久,又听说爸爸被骗,随后,他的地毯厂破产。
忽然,终日不见人影的爸爸天天窝在家中,躲债躲人,甚至连姑姑们也不肯见。直到大姑父恶狠狠地甩来一句“让他自生自灭吧!”老爸顿时彻底崩溃。
雪上加霜的是,因为之前旧房拆迁,爷爷拿走了所有的拆迁款不还,顷刻之间,我们一无所有。
一家三口的合影
因为没有住所,所以高考前全家客居在二姑父家的一所房子里,但我刚刚去青大报道,二姑就下了逐客令。
爸爸又添心伤,言语开始错乱,而自尊心很强的妈妈不到三天就收拾停当,搬离了那里。带着老爸去了娘家。后来又辗转去了济南,专程陪爸爸散心。
几个月后,老爸的精神状态开始恢复,前后这一切,妈妈当时对我只字未提,数年后才告诉我。
我难以理解向来慈祥的爷爷变换出来的冷漠和决绝,更不能容忍爸爸的背叛与脆弱。眼前那原本美好清丽的世界骤然失色,变得晦暗,又龌龊。
我囚困其中,脱离不了,更谴散不去那无尽的愤懑、无助和污浊感……
就这样,我强压着心底那股浓黑的恶流,混混度日。直到毕业,它即被另一种黑暗取代。
我碰上了“打不死的小强”
年7月初,我刚毕业回家,右眼便被拉上了一层谢幕帷幔,少了一半视野。接着,黑暗横行直下,吞噬一切,第三天时,光感全无。
妈妈急着带我奔到济南,跑马灯似的逛了N家医院,遂被诊断“球后视神经炎”。幸而用药及时,我恢复得很快,快到自己都怀疑那是个梦,从未发生。
同年11月,我离开德州,赴青工作,不料右眼复发了。我跌医院,冲了激素,随即完全恢复。这时,我第一次意识到,自己碰上了“打不死的小强”。
预热之后,便是烈焰。年2月,过年回家,头痛数周,百药无效。妈妈每天陪着我数着时针而眠,经常挨不到一个小时,我就开灯看看表,而妈妈则马上不安地起来看我,原来,她也压根没睡。
后来,又遭到撕裂痛空袭,每天脑壳被模拟炸开数次,以致我完全忽略了痛温觉和力量减退的下肢以及行动力失控的右手。
于是,医院“回收”,激素冲击后,病情得到了控制。在外打工的老爸也放假回家了,爸妈带我去北京做进一步确诊。
第一次感觉到有老爸在,也蛮好。
在京住了一个多月,我们栖身于平房和地下室中,从宣武、、协和、医院,医院,亲眼见证北京挂号难,难于上青天!
幸亏是爸爸每天排通宵挂号,才让我顺利看上医生。一直惯于依赖妈妈的我,第一次感觉到有老爸在,也蛮好。
此后,我复发了十几次,病魔一改遮遮掩掩,露出了它狰狞的全貌。我的人生时而失控,时而平静,而我的世界更是在光明与黑暗的两重天中,不停地颠簸并置换。
年新年,第二届ICAN协力营
举家来青后,爸妈各自找到了工作,只不过妈妈在本地打工,而老爸照旧被外派到工地。我呢,则忙于逛门诊或住院。
但在年5月,“小右”彻底退休后,就不能那般自由了。当视野残存一线,我在门诊楼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时,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,把将要撞向柱子的我及时拉开。
我这才发现原来是老爸,他竟是听说我眼睛不好就从外地一路急赶了回来。看完门诊后,我就拉着他的衣襟,避开各路人流车流,穿越灰色的红绿灯,平安地回到了家中。
坦白地说,以前的我最怕双眼失明,但自那次后就不怕了,因为老爸会成为我的眼睛,陪我慢慢前行。
原来爸爸比我更爱惜我自己
恢复期间,因为眼睛不方便,我剪指甲都是摸索着剪。对手指还可以,脚趾难度比较大,因为痛觉迟钝,所以总剪得血肉模糊。
直到那次被爸爸发现了。他急着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小小“凶器”,冲我大吼一通。
然后弯腰蹲下来,心疼地查看那几个通红的脚趾,叹了口气,伸手拿过老花镜,稳稳地架在斑白的双鬓上,再低头探身,仔细地帮我一个个剪好,动作无比轻柔。
我才发现,原来爸爸比我更爱惜我自己。那时,阳光大好,簌簌地扑落窗内,数年来亘于父女间的铅色铁墙瞬间被那金色阳光冲溃了,转而,繁华成虹,映入了心河……
老爸是一个粗暴中见细致、生硬中见温和的人,虽说我们至今仍然冲突不断,但矛盾再激烈,老爸还是会默默地为我做着一切。
他也是一个倔强的父亲,坚持以自己的方式呵护孩子。他更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,有优点也有盲点,曾经脆弱但终究守住了坚强。
原来老爸是想让我吃个更好的。
自从老爸换了份离家近的工作后,陪伴我的时间多了,默契便也多了。
记得年的大年初三,我刚出院不久,老爸陪我到青医打完球后注射,返回时顺便逛了文化街。
大年下,店门都紧闭着,整条街空荡荡的,唯独两个卖吃食的小摊儿立在那儿。红红的幡帐,映着金灿灿的阳光,很是养眼,当然,也勾起了馋虫。
于是,我拉着老爸来到摊前,挑了一支糖葫芦儿。这时,老爸却指着另外一个说:“买这个芝麻的吧!”我把眼睛凑上去瞧了瞧(刚恢复不久,眼睛还不好使),只见那一个外面包了层厚厚的大颗粒坚果,原来老爸是想让我吃个更好的。
可是,这个坚果怎么长得……我张口纠正道:“这是花生的!”时间的键盘上似乎打了几个空——半响没人说话儿。随后,摊主轻声地说:“这个是瓜子的。”
听言,我举着那支糖球笑得前仰后合,老爸也没绷住,为自己老花眼的搞坏好一通大笑。估计摊主左右憋了好久,等我们离开才开笑吧。而那天,阳光也笑翻了。
冬日里,有阳光,便得温暖;父女恨,有亲情,便会化解。就这样,三十五年父女战争史,硝烟战火乱,消散于阳光间……
▼不凡者▼
一枚有洁癖的“猪”
视神经脊髓炎小主
真实到天真,随性到任性
猪性难改,慢热,贪睡,爱吃,更爱自由
独眼,独步天下,与自然万物共呼吸
不惧天命,无畏苦痛
如岩坚毅,如云释然
文字声音/高云燕
音乐/鲸鱼马戏团《风景》
编辑/崔莹
版面设计/晓宇
出品/病痛挑战基金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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