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滇西散记

看不见云,可是也看不见苍穹,午后的空气灰蒙蒙的,是江河与海子的蒸汽吧,抑或是草树的氤氲。反正我不知道,以前没来过滇西。但下方看似扁平的绿色,深浅不一,形状各异,又绵延不绝,应该是其实巍峨险峻的高黎贡山。起落架打开的声音喑哑响起,失重感断续传来,飞机大概就要降落,而航班终点驼峰机场,正位于高黎贡山脉南端。

“腾冲最好的季节是冬天,十一二月的天空特别蓝,最近一直都是这种天气。”前来接机的小杨说。刷着红字的茶厂围墙缓缓从窗外后退。倘若天是蓝的,围墙后面倾斜的茶园也许更悦目吧。但那样的景色更好吗?恐怕未必。让眼睛饱餐秀色,并非旅行唯一甚或主要的目的,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。能够把新买的风衣,连同上海二月料峭的春寒,一起塞进背包里,已是远方煦暖的恩赐。

腾冲城区干净整洁,车辆行人稀疏,楼房方正刻板,相比曾经见过的其他县城,几乎毫无区别,唯一显露些许滇缅边陲小城特色的,是挂在沿街灯柱上的仿碧玉圆盘,以及随处可见的玉石店,甚至那条路的名字便叫翡翠路。偌长的翡翠路,只有一处人群麋集,那是国殇墓园入口。滇缅抗战、中国远征军、驼峰航线、飞虎队,这些壮怀激烈的往事,是当地独特的集体记忆,如今在静好的岁月里供人凭吊。

灰色天空下的和顺古镇农田

有些历史业已尘封,但有些历史依然鲜活,尤其是在和顺古镇。古镇依山而建,环抱的水池叫做野鸭塘,塘边有些本地妇女,她们在石阶上浣洗衣物,仿佛洗衣机尚未出现。岸上许多灿若红霞的碧桃和三角梅,掩映着灰青色的石板路,枝叶在微风吹拂中沙沙作响,宛如夹杂着明清民国的足音。不知建于何时的磨坊似乎完好如初,水车安静地伫立在软弱无力的斜晖里。剥落的土墙,发黑的瓦片,无人的闾巷,暗绿绣眼在嫩芽满枝的柳树中蹦跳,家燕匆匆啄起春泥又飞起,恍惚间以为自己走进了白居易的钱塘之春。

变成古迹的废弃磨坊

和顺古镇街景

柳树上的暗绿绣眼

忙着衔泥筑巢的家燕

甚至连菜名也古意盎然。当地最著名的菜肴叫“大救驾”,即番茄、鸡蛋、青菜、火腿等炒饵块。饵块由米饭捣烂后压制而成,性质和潮汕的粿条或广州的河粉类似,切成丝则叫饵丝。据说南明末代皇帝永历曾逃难到腾冲,当地农民用家中仅有的食材,做出了这道菜当成御膳。永历大概是饿坏了,吃完赞不绝口,说简直救了他一命,此后民间便将炒饵块唤做大救驾。传说可能是杜撰的,但饵块和饵丝的历史确实悠久,而且很合我的口味,接连吃了十天仍然意犹未尽。

腾冲名菜大救驾

比历史更源远流长、比美食更耐人寻味的是自然。野鸭塘北边有一片湿地,连着更北处的农田。水草丰茂,春树婆娑,七八只鸬鹚从早到晚停在湿地中央几棵无叶的高树上;白胸翡翠猛扎进水塘又飞回枝头,叼着一只小龙虾;半身绯红的太阳鸟倏忽在电线上暂停,随即闪电般飞走;黄鹡鸰在泥地里吃吃停停;白鹭偶尔从灰色的空中掠过,树丛间的红臀鹎、雀鸲、黄腰柳莺婉转啼鸣,与水池里爱叫嚷的小鸊鷉相互唱和。

白胸翡翠

太阳鸟

黄臀鹎

当然它们有痛楚,会挨饿,还要逃避致命的天敌。草丛间一只白腹秧鸡左脚受伤,趔趄的样子让人揪心。凤头鹰站在路边电线杆上,犀利的眼睛左右扫视,不知将轮到哪个小家伙倒霉。但在洪荒时代,天地固然不仁,却为万物提供广阔的栖身之地,这种自然的生活总体来说是和谐的。工业革命以后,随着生产条件和医疗技术逐渐改善,人类数量急剧膨胀,极大挤占了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。少数动物,像猫狗,得益于人类居住区,种群比在野外更庞大,但绝大多数动物处境日益困窘,难以觅得合适的栖息地。比如滇西,打开地形图,你能看见所有坝子,亦即山谷间平坦的盆地,几乎全变成了住宅区或农田。腾冲北海湿地因此显得尤为可贵。

白腹秧鸡

北海湿地在腾冲城区以北,进去的时候正值中午,只有少量游客。高原的阳光热情地普照大地,灰色的路面,绿色的树冠,黄色的水草,黑白的湖面,无不有些耀眼。过冬的候鸟早已启程北去,留守的赤麻鸭、斑嘴鸭、紫水鸡、白鹭数量不多,棕背伯劳在栈道旁的树枝上唱歌,干枯的芦苇丛中有几只觅食的黑喉石鵖,和零星的灰鹡鸰为伍。

黑喉石鵖

可爱的小家伙们觅食的水间草丛,并不植根于水底的泥土。远古时代,此处曾翻涌着奔腾河水;未知哪年,火山爆发,河道阻塞,于是变成了堰塞湖。最初的水草浮在湖面,摇曳多时,枯萎凋零,潜没水底滋养新的后代。如此生死循环,千秋万载过去,世代的沉积厚达一两米,成片漂浮,宛如陆地。从前,当地人将其成片切开,当成浮筏,称为草排,用来捕捞鱼虾。年,国家公布了首批33处重点保护湿地,北海湿地跻身其中,草排渐渐变成了仅供游客娱乐的工具。

但不知何故,北海湿地保护区面积不足17平方公里,坐了游船,划过草排,走到栈道末端的湖心草亭,看了看手机屏幕,竟然不到三点半。纠缠数月的神经炎尚未痊愈,颈椎隐隐作痛,于是卸下背包,坐在草亭里静待日落。两三只白鹡鸰天真地在栈道上蹦蹦跳跳;独行的水稚似乎有点怕人,始终藏身于草丛之后。紫水鸡倒是落落大方,立在已经变得碧蓝的水面上梳毛,忽而有一个小小的黑毛球向它靠近,定睛一看,原来是刚出窝的雏鸟。中白鹭僵立半晌,闪电般啄起一条黄鳝。小鸊鷉扭身扎进水中又浮出来,几番徒劳后终有捕获,叼着一条胖鱼,囫囵吞下,脖子撑得粗粗的。西南风呼呼吹着,间或送来疾飞中的赤麻鸭嘶哑的叫唤。看看这些自在的飞鸟吧!它们既不耕种,也不收获,更不把粮食囤到仓库里,然而它们依然有东西吃。看看那些草间的野花吧!它们既不纺,也不织,然而哪怕盛装打扮的君王,也不如一朵鸢尾雍容华贵。

水稚(亚成鸟)

紫水鸡和雏鸟

白鹭

小鸊鷉

斑嘴鸭和赤麻鸭

最后一班游船捎上寥寥无几的访客,寂寞地漂泊在金光闪闪的水面上,原来黄昏已经降临。斜阳冷淡,低低挂在两座矮山相交的凹陷处;浮草斑驳,一只白鹭孑然独立,画面看上去十分悲伤。它也会感到哀愁吗?再见了,白鹭。再见了,赤麻鸭。再见了,各位。谢谢你们出现在这半日浮生里。

北海湿地的黄昏

但来滇西,不单纯是旅行,主要是为了与山区的孩子们聊聊天。去年10月,我到昆明拜访几家书店,听云南新华书店的朋友们说起,来过云南的作家不少,但大多只在省会参加活动,难得有去边陲市县的。我说等明年春天,请他们选几个偏远学校,我去给小朋友们送一些书,陪他们说说话。提出这个建议,并非自以为有什么值得传播的福音,当时想起的是自己的童年。那是20世纪80年代的粤东农村,偏僻闭塞,家境贫寒,对外界仅有的认识来自书报,和长辈的转述。然而书报的信息是二手的,长辈的见识也略欠广博,我对世界强烈的好奇心,常常得不到满足。也许大山深处有个孩子,他会欣悦于听闻世界上最小的鸟是蜂鸟;也许多年来从事文字工作的粗浅经验,能帮助某个孩子提高期末考试的成绩。谁知道呢。

第一站是保山市隆阳区芒宽乡中心学校。芒宽在高黎贡山脉东麓,从腾冲过去,先经保腾高速往南绕到山脉东边,再沿着怒江边的省道向北,全程不足公里,但由于山路盘绕,加上遇到边防武警设岗盘查,开车花了三个小时,午后一点多才抵达目的地。匆匆吃过午饭,老潘带我们去他的朋友处喝咖啡。

保山小粒咖啡名闻遐迩,在这里喝咖啡,去的可不是城市里那种咖啡厅,而是一家咖啡庄园。庄园在半山腰,占地二十几亩,散落着不少巨石,一泓清涧从中流过,成群大鸡小鸡顺着水流觅食。冲咖啡的工作室很小,有个露台俯瞰庄园。放眼望去,但见矮矮的咖啡树种得稀稀疏疏,夹杂着结满果实的枇杷和木瓜。主人好客,现摘了黄透的木瓜,削皮切块,满满一盘摆在冲咖啡的工作台上。木瓜香甜,咖啡酸苦,同时品尝别有一番滋味。工作室对面是几间平房,充当烘咖啡豆的车间,也许还兼住家。平房门口有一只热情的小狗,主人说它只有三个月大,名字很可爱,叫做Hello。Hello,再见,我们要上百花岭。

咖啡园里的木瓜

可能每个喜欢鸟的人都听说过百花岭,这里出没的鸟类多达数百种,有些网站将其评为中国第一观鸟胜地,前来观鸟摄影的人络绎不绝,当地村民因此办了不少民宿和鸟塘。鸟塘是一种简单设施,通过人工摆放食物和水源将鸟类吸引到适宜的处所,用黑塑料布在近处搭建隐秘的木棚,方便人们观赏和拍摄,每个机位收取元的费用。据说百花岭共有几十个鸟塘,不少村民因此脱贫,但我随老潘去了一户农家,发现有的村民仍旧很穷。

老潘是保山新华书店请托的朋友;他在芒宽供电局上班,负责检修输电线路和排除家庭电路故障。当天百花岭村一户农家没电了,他在车尾箱放了工具,从咖啡庄园出来,先上门去维修。那家人的房子依山而建,山石垒成的基座上,土墙裂开了几道大缝,主体结构是木头搭建的,看上去既不牢固也不密封,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。一楼有间客厅,里面摆着几件简陋的家具,墙壁上挂着国家领导人的画像,紧挨着另一张贴纸上画着基督十字架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神爱世人”。二楼四壁萧然,楼板上晾着已剥去果肉的咖啡生豆。主人是一对六十几岁的夫妻,原本坐在门廊的矮凳上,看到我们,热情地起身,招呼我们随便参观,又进门想拿零食招待,淳朴得让人心暖。

百花岭一村民的住房外观

客厅全貌

晾在二楼的咖啡豆

只用了几分钟,故障修理完毕,告辞以后,正式走进百花岭,目的地是阴阳谷温泉。那是一个天然温泉,位于峡谷深处。下山小径虽然陡峭,却容易走。沿途散落着一些鸟塘指示牌,附有塘主姓氏和手机号码,有的还标明能看到的珍稀鸟种。大概是考虑到天色已晚,带路的老潘没在任何鸟塘停留,直奔谷底的温泉而去。半小时兜兜转转,在各种鸟叫声相伴中来到一道瀑布,可惜雨季未到,水量很小。瀑布再往下走一百米左右,便是温泉;从地下涌出的泉水温度颇高,近泉眼处摸着有点烫手。温泉旁边有一道急涧,有欠丰沛的湍流从山石间奔涌而下,一座小桥连通温泉和瀑布间的道路。小桥下方层层叠叠的石头间,一只活泼的红尾水鸲和一只胆怯的白顶溪鸲在觅食,彼此相安无事。

红尾水鸲

白顶溪鸲

正是在阴阳谷温泉,我注意到了随后数日始终看见的丑陋景象。小桥和温泉之间有一块巨石,旁边立着蓝色告示牌,其上是显眼的白色字体:“亲爱的朋友,请把您制造的垃圾带走。”落款是“百花岭村委会宣”。乍看时,一股欣悦之情涌上心头;现在乡村基层管理者也懂得要保护环境了。然而绕过巨石,胸口不禁发闷:烟头、易拉罐、塑料瓶、方便面桶、塑料袋等垃圾聚集成堆,张狂地嘲笑着百花岭村委会的标语和我的天真。真是万万没想到,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地带,竟然存在如此肆意破坏环境的现象。

阴阳谷温泉的提示牌

提示牌后面的垃圾

这当然要归咎于管理制度的缺失。近十年来,国家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,把保护环境和野生动植物的迫切性、必要性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,扩充和新建大量各级保护区,这种堪称泽被苍生的做法特别值得赞赏、拥护和支持。但是,相应管理制度难称完善,人员配套和经费投入也相当欠缺。以高黎贡山国家公园为例,名义上主管单位是国家公园管理局,但实际管理职能由怒江州贡山管护分局和保山管护局执行。前者年编制83人,在职实有53人,经费.98万元;后者年实有编制人,经费.89万元。总面积超过四万平方公里的高黎贡山国家公园,只有名保护人员,和.87万元保护经费。换句话说,作为中国最重要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区,高黎贡山国家公园每平方公里每年保护经费不足元,而且每个工作人员要保护的面积超过平方公里。

不妨以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的情况作为对比。黄石公园总面积.19平方公里,夏天是旅游旺季,工作人员近名,冬天大部分园区关闭,但全职人员仍有名。该园年预算约万美元,这笔钱只用于运营费用、基础设施维护、设备维修与更换等,不含人员薪酬。相反,贡山管护局和保山管护局的经费绝大部分是人力资源成本,用于园区建设和保护的资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最大的差异可能在于经费来源;黄石公园的经费由美国联邦政府划拨,但贡山管护局和保山管护局的经费,却由怒江州和保山市地方财政拨付。有条件设立国家公园的地区,经济往往较为落后,地方财政捉襟见肘,难以拿出足够的资金投入环境保护工作;相信这种不合理的情况已经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。考虑到国家领导人对生态文明日益重视,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将于今年10月在昆明召开,也许在不久的将来,中央政府预算方案中能看到专项的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经费。

但保护环境不仅是政府的责任,也是每个人的义务,强化生态文明教育可能更重要。毕竟并非所有郊野都是保护区,而目前野外垃圾泛滥的程度,可能比城乡严重得多。那天在盈江县卡场学校完成最后一次讲座,新华书店的朋友们带着去了苏典乡的诗密娃底。那是一片开阔的山谷,环绕四周的黄绿相间的群山,舒坦展开的青褐色草坪,枝叶扶疏的群树,和一道潺湲的清溪,在春天的丽日和风中,远远望去十分赏心悦目。然而这幅美景却完全经不起细看,草地上密布着无数烟头、口罩、易拉罐拉环、矿泉水瓶盖、柑皮和瓜子壳,溪里甚至有一个已经泡烂的啤酒纸箱。

盈江县苏典乡的黄草坝诗密娃底

从水里捞起的已经泡烂的纸箱

野外乱扔垃圾的害处,不仅是破坏景观而已。那些随手一丢的人也许没有想到,动物可能因为误吞无法消化的烟头而死去,塑料袋可能缠住缺乏自救能力的斑鸠。同样地,人们在野外随意采摘的果子和花朵,或许是各种野生动物赖以生存的食物。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实,所以环保意识需要通过宣传、教育等方式来提高。最有效的方法,恐怕是在中小学阶段增加相应的课程和实践活动,让孩子们从小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:去野外的时候,除了足迹,别留下任何东西;除了回忆,别带走任何东西。

只是一些教育者可能另有迫切的难题待解决,比如芒宽乡中心学校的老师们。那天从百花岭下山,保山新华书店和芒宽学校的朋友们做东,请吃了一顿丰盛的傣族手抓饭。席间听他们聊起了当地关于扶贫和教育的情况。翌日讲座前后,杨校长又介绍了更多。据说傈僳族世代生活在高黎贡山上,过着简朴而原始的生活,有些人甚至没有户口和身份证,几乎不受法律法规约束,自然也不曾接受正规教育。年后,在扶贫政策驱动下,当地政府出资修建了安置房,陆续将傈僳族请下山。毗邻怒江州的芒宽乡是跨州市移民安置点,接纳了三四千名原本山居的傈僳族同胞;随迁的傈僳族青少年入读芒宽中心学校和几所分校,他们给杨校长和他的同事们带去了极大的挑战。大部分孩子没上过学,不认汉字,不懂普通话,完全跟不上正常的教学进度。有的孩子十七八岁还在读小学五六年级,如何管理他们也让老师们头疼。

傣族手抓饭

导致傈僳族的孩子与学校教育格格不入的最大因素,或许是他们原来生活的环境,以及由此而生的一些令人咋舌的观念。发源于西藏唐古拉山的怒江从芒宽汹涌流过,曾有一个傈僳族学生玩水时不幸溺亡。事发后,杨校长和派出所民警找其父母报丧。当时他心里颇为忐忑,谁知得到的回答却是:“没关系,他是上天堂了,我们还有好几个孩子。谢谢你来通知我们。”不只对亲子关系的认识,有些傈僳族同胞对生活意义的感知也很独特。他们住进宽敞明亮、设施现代的免费安置房后,不见得每个人都喜欢,有些固执地搬回山上用塑料布和木头搭建的简陋旧居,说是嫌弃怒江畔的芒宽夏季太热,还是山上凉快,况且住在安置小区里规矩太多,不如山上无拘无束。于是杨校长他们日常的工作多了一项:翻山越岭找回离校的学生。

怒江上的芒宽双虹桥,茶马古道的一段

人们无疑应当能够自主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。可是,假如他们的选择有悖于社会整体的利益、削弱了其子女选择其他生活的可能性、侵犯了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,这种权利还应该得到保障吗?鲁钝浅陋如我,不知道答案是什么。但我隐隐察觉到,教育、扶贫和生态保护有时候密不可分。推己及人乃至及野生动物是有前提条件的,困苦的生活恐怕难以产生爱惜环境和其他生灵的意识与行为。从世界各地的情况来看,经济越发达的地方,生态环境通常越好;生态环境越恶劣的地方,发展经济遇到的阻力越大。而要提高个人经济收入和社会发展水平,教育则是必不可少的因素。处在如今这个信息时代,不懂读写几乎寸步难行,遑论致富。但一个地方越穷,教育往往越落后,一个家庭越穷,孩子往往越难取得好成绩。教育是走出这种恶性循环的唯一突破口,只是滇西目前的情况,却难言乐观。

保山市的社会发展程度不如东部沿海地区,但由于相对便捷的交通,加上拥有咖啡、水果等种植业优势,其经济和教育在滇西不是最差的。我拜访了四所保山的学校(芒宽中心学校、蒲缥中学、保山第三小学和保山市实验中学),以及三所德宏州盈江县的学校,包括支那乡中心学校、盏西镇中学和卡场镇九年一贯制学校,后三所学校的条件显然更加艰苦。

和保山市实验中学的师生合影

盈江县紧挨着缅甸,通往盈江的高速公路很新,新到导航一路未曾提醒前方有测速。县城是平原镇,盏西在平原与支那半路,而支那和卡场,则位于公路尽头的大山深处,从县城开车过去分别需要两小时和一个半小时,偏僻可想而知。值得欣慰的是,这些乡镇的校舍都是现代化的楼房;不少学生家离得远,从一年级便住校,食宿费用全免,而且国家对学生营养餐的规定很严格,要求荤素搭配,还有水果和牛奶。正是由于这个原因,有些学生一到周末便发愁:他们是留守儿童,回家可能吃不饱饭。

当地留守儿童特别多,主要是因为经济落后,大多数青壮年劳动力不得不外出工作,另外也跟毒品有关。由于临近臭名昭著的金三角,盈江曾经毒品泛滥,年轻一代受香港黑帮电影的影响,打架斗殴的事司空见惯,不少人因此身陷囹圄、妻离子散。盈江新华书店的朋友笑称要是在几年前,都不敢带我到山里去。近些年扫黑除恶运动效果显著,现在社会风气和治安状况变得非常好,但仍有一些蛛丝马迹能看出来那段不堪的过往,比如酒店房间里摆着的美沙酮介绍牌,比如某个小区入口墙上挂着的“无毒小区”牌匾。

酒店房间里的戒毒宣传

无毒小区???

清朗的社会风气应该能让孩子们少走一些歪门邪道,但他们的求学之路上,仍然有不少外人难以想象的障碍。那天在卡场学校,有位小朋友问我怎么学的英语,怎样提高英语考试成绩。我自幼患有听障和视障,直到读高中才配眼镜,老师讲课既听不清也看不明,功课主要靠自学,英语也不例外。当年英语成绩尚可,也许归功于经常阅读学校图书馆订阅的两份英语报纸:ChinaDaily和21st?Century。现在有了互联网,海量英文资料唾手可得,我建议他们看一些原声影视剧和英文网站,或者下载几本简易的英文小说阅读。但盈江教育局的朋友提醒我,绝大多数同学家里缺乏电脑和上网的条件。学校有多媒体教室,可惜办学经费有限,无法让学生随时能上网。小朋友们并非网络绝缘体,平时会使用父母长辈的手机,正是所谓的移动互联网世代。然而,移动终端更适合消费和娱乐,而非学习和生产。从小刷抖音玩手游,这种习惯让他们与外面的世界的距离,是更近了,还是更远了呢?我不知道。

卡场学校讲座后的合影

保山三小的小朋友们

在滇西那些日子里,看到孩子们纯真好奇的脸,我常常想起自己穷苦的童年,衷心希望他们和我一样,长大后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。但他们生活在公路尽头的深山里,通往县城和外界的路只有一条。我总感觉这是巨大的隐喻,暗示升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。倒不是说外面的世界更好,真的未必。正如梭罗在《瓦尔登湖》里说的:“大地之上,何处不是奥林匹斯山?”他又说:“别再向往天堂,那是对大地的侮辱!”但或许对许多人而言,尤其是对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来说,这是走过千山万水之后才能领悟的境界。走出去再回来,和欲走不能相比,多了一个选择。而没得选,恰恰是许多人痛苦的根源。

但有得选,就能够幸福吗?恐怕也未必。人的问题在于活得不纯粹,瞻前顾后,朝秦暮楚,贪嗔痴疑,因而难免陷入一种亘古不变的虚无。这是我热爱观察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的原因。它们本能的生活,与纯粹活在当下的态度,能照见尘世间的愚妄,让我产生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的欣喜。所以滇西最后一日的行程是探访犀鸟谷。

犀鸟谷在边境线上,从盈江县城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,和缅甸隔着大盈江相望,是云南省铜壁关自然保护区的一部分。铜壁关保护区生长着许多珍稀植物,以及白眉长臂猿、灰孔雀稚、小熊猫等保护动物,还有双角、冠斑、花冠皱盔、棕颈和白喉等五种犀鸟。当地政府为了招徕游客,特意将下瓦邦村附近几座犀鸟出没的山峰称为犀鸟谷。犀鸟是一种大型热带鸟类,体长40厘米到厘米,分布在从非洲到东南亚的广袤区域里,在我国仅见于云南和广西。由于长相奇特美丽,经常惨遭猎杀,加上栖息地减少,犀鸟早已变得十分罕见。但它们特别受游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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